蝉鸣如钢针般刺破盛夏的沉闷,李为民慵懒地转动着真皮座椅,油光锃亮的皮鞋尖,一下又一下碾过瓷砖上蜿蜒的暗纹,仿佛在丈量权力的边界。他眯起眼睛,凝视着身后空荡荡的白墙,总觉得这气派的办公室少了点能彰显身份的东西。就在他皱眉沉思的瞬间,一阵敲门声骤然响起,老王拎着一个黑色画筒推门而入。
“老同学高升也不提前吱个声?” 老王的袖口沾着星星点点的墨迹,他双手转动着画筒,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,“前些日子整理旧物,翻出你当年写的‘清正廉洁’,特意裱了来恭喜你。” 老王眼角堆叠的褶子,此刻看起来像是精心设计的陷阱。他展开卷轴的动作轻柔而缓慢,仿佛正在揭开一场预谋已久的仪式。“清正廉洁” 四个隶书字透着几分初学的稚拙,可墨色却浓得仿佛化不开的阴谋。
李为民瞳孔猛地微缩 —— 这分明是三年前书法班结业时,自己随手写的作业,如今竟成了精心装裱的 “礼物”。他的心陡然狂跳起来,既惊喜于这份 “别出心裁”,又隐隐感到不安。但他很快压下疑虑,暗自思忖:“老王果然懂我,这比那些俗套的贺礼强多了。”
“挂这儿正合适。” 李为民朝门外喊来秘书。秘书小陈捧着卷轴走进来,眉头下意识地皱起,可待看清落款处歪斜的 “李为民” 三字,脸上立刻换上谄媚的笑:“局长这字刚劲有力,和新办公室简直绝配!” 那笑容甜得发腻,就像裹着糖衣的毒药。李为民听着奉承,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,面上却故作谦逊:“当年刚当科长,在文件上签字总被笑像鸡爪,这才报了书法班,也是在书法班认识我的良师益友老王。”
老王适时递上茶盏,普洱醇厚的醇香在两人交错的视线间弥漫开来,掩盖住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算计。
数月之后,年关渐近。纪检组长老石步入办公室,向李为民汇报,按照上级要求,年前必须召开警示教育大会,并且“一把手”需亲自讲授廉政课程。李为民毫不犹豫地痛快答应。谈话间,窗外云层骤然遮蔽了阳光,室内瞬间变得昏暗,阴影恰好覆盖在“清正廉洁”四字之上,字迹仿佛被吞噬得斑驳不清。李为民心中掠过一丝不安,但随即自我安慰道:“这不过是偶然罢了。”云层也识趣地散去。
老石顺着李为民的视线望去,只见那卷轴正沐浴在冬日夕阳的余晖之中,却仿佛泛着诡异的血红色,他开口赞道:“这墨宝不错。”李为民立刻起身介绍,末了还加一句:“老王特意嘱咐我,要永葆初心。” 老石假装漫不经心地问:“这老王全名是?是什么职业呀?” 李为民端起的茶盏在半空猛地顿住,溅出的热茶烫红了虎口,那灼痛像极了他内心突然炸开的警钟。他强作镇定,可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跳动:“老王只是书法班的同学,自己经营点小营生而已。” 冷汗不受控制地渗了出来,浸湿了后背。
从李为民办公室出来后,老石在走廊恰巧遇到了秘书小陈。于是,他向小陈打听起来。“李局的同学啊,名字还真不清楚呢,那天匆匆见了一面,圆脸、戴金边眼镜,左眉上还有一道疤。”听到小陈的描述,老石心中顿时警铃大作——这与他们正在调查的那位向城建局行贿的老板王某某,外貌特征竟如出一辙。
老石心中响起一个声音:“这‘墨宝’不简单。”
“父母为我取名‘为民’,意在期望我……” 不久之后,在廉政课堂的会场,主席台上的聚光灯刺眼夺目,却无法照亮李为民西装下悄然渗出的冷汗。他站在讲台上,声音洪亮地发表总结,每吐露一个字,内心都在反复默念,试图让自己相信,自己确实如所言那般清正廉洁。掌声如潮水般汹涌而至时,礼堂的大门突然被推开。老石带领调查组逆光而立,身影宛如一座坚不可摧的山岳,威严且庄重。李为民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,大脑一片空白,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:“完了,一切都完了……”
单位同事再次见到李为民时,他已沦为警示教育片中的“片中人”。在铁窗之后,李为民头发斑白,面容枯槁,面对镜头哽咽道:“我原以为觅得了知音,却不曾想到,那墨宝竟是他早已精心设下的陷阱……他说有人喜欢我的墨宝,要帮我卖字画赚点外快,我就顺手也在项目审批材料上签了‘同意’。”他回想起与老王的每一次交往,那些推杯换盏间的“情谊”,原来都是精心编织的罗网。老王和他的朋友们欣赏的并非自己的“墨宝”,而是能书写“墨宝”的手中的权力。画面切换间,那幅“墨宝”在熊熊烈火中化为灰烬,扭曲的字迹在火光中狰狞如恶鬼,灰烬随风飘散,恰似李为民破碎的“初心”。(兴宾区纪委监委)